​地名背后的历史:白羊古城

地名背后的历史白羊古城

宋旭

破题需要,先普及一下上古汉语拟音方面的知识。

古无轻唇音。这是清代历史学家﹑汉语学家钱大昕首先提出的一条汉语声母演变规律。按照钱氏所提,汉语三十六字母中的“非敷奉微”这组音在上古是不存在的,这组音在上古读作“帮滂并明”。也就是说,现代汉语的声母“f”,在上古汉语中,是读作“b”的。同时,古汉语音韵学家郑张尚芳先生对上古汉语的拟音,今天韵母为“u”的字,上古读“a”,今天读“e”或“uo”的字,中古读“a”。据此,我们可以对现代汉语中的“富裕”一词的上古发音进行拟构:“baya_n”。

回过头来,再看看蒙古语中“富裕”的发音:“伯颜——巴彦——巴颜——巴音——白银——布音——补英——宝音——白云等等。“白云鄂博”蒙古语意为“富饶的神山”;“巴颜喀拉”蒙古语意为“富饶的青色的山”;“巴彦浩特”蒙古语意为“富饶的城”;“巴彦淖尔”蒙古语意为“富饶的湖”;“巴彦高勒”蒙古语意为“富饶的河”;“巴音郭楞”蒙古语意为“富饶的水源”;“巴音布鲁克”蒙古语意为“丰富的山泉”;“巴音塔拉”蒙古语意为“富饶的草原”;“白音查干”蒙古语意为“富饶的银山”……感觉神奇么?

一点都不神奇。因为所谓的“华夏族——汉民族”,实乃上古东夷、西羌、北狄、南苗(蛮)四方族群聚合而成,上古汉语必然是夷狄之语与苗蛮之语糅合而成。所谓的“华夏正统”是后世汉儒虚构的一个“伪命题”,如夏、商、周三代,“夏”为西戎,“商”为东夷,“周”实与“夏”同源,亦为西戎,故西周史者提及同姓诸侯,均曰“诸夏”。还原上古中原真实的情景,应该是一部四方族群“迁徙——征战——融合”的历史,谁入主中原,谁就自号“正统”。正所谓“逐鹿中原”。

“语言”本身就是人类历史的一种“化石”。“族名”作为血缘的语音标识,可能产生於人类语言的早期发展阶段。而“族名”(亦即“姓氏”)又往往会转化为“人名”和“地名”。由原始“族名”发展而来的“地名”和“姓氏”,无疑是人类语言最深层的沉淀;由于它们大部分没有语义内涵,因此也不再迁就语言的游移变幻,从而成为语言中较稳定的语音成分。因此,揭示“地名”、“姓氏”,乃至“人名”的族属、语属信息,是历史语言学的最基本的研究内容或方法。而中国历史又恰恰在这些方面为后人提供了丰富的记载。

许多证据表明,所谓“北方诸族”是在远古时期从中原地区出走的。这些“北狄”部落在草原地带,因改营游牧而获得了巨大迁徙能力;所谓“西戎”民族,也就是沿河通道转徙陕甘宁青,尔后再经河西走廊扩散至中亚、南亚、东欧地区的“北狄”部落。正因此,“北狄”和“西戎”的许多部落名,乃至“西域”的族国名,都可以在古代中原部落的历史中追溯到它们的始源;反之,“华夏”民族的许多语言信息,亦可以在欧亚草原上去寻觅它们的去踪。“北狄”、“西戎”与“中原部落”间的这种同源关系,正是现世所谓“通古斯”、“蒙古”、“突厥”语的成分,在“汉语”中有着举足轻重分量的根本原因。而“中原地名”与“北方诸族族名”间的对应表明,后世所谓“通古斯”、“蒙古”、“突厥”诸族,都是“古代中原族群”出走北方的胞裔。

今天我们要探讨的“白羊城”,是北狄白羊部落于2500年前所建立的一座古城。白羊古城位于山西省北部左云县城东4公里处,109国道从城内穿过,属左云县乃至大同市境内最早最古老的城廓。是春秋时期的游牧民族北狄白羊族所筑,因而称白羊城,是当时白羊部落的指挥中心。左云人至今仍有“白羊儿女”之号。

白羊城东西长600米,南北宽300米,占地18万平方米。左云汉代称武州塞,该城到汉元帝之年(公元前33年)重修后改成武州城,传说昭君出塞最后一站住在这里,然后经五路山走出武州塞。该城明洪武四年(1371)后,先后为大同都卫、大同行都指挥使司、镇朔卫驻地。明以前,古城始终为北方重镇。虽经2500多年的风雨冲刷,现在遗址仍然轮廓分明,城墙崇隆。只是北城墙被十里河水冲毁,东城墙被新建加油站挖掉掘平。

所谓“白羊”,并非“白色的羔羊”,而是蒙古语中的“bayan—”,意为“富饶”、“富裕”。以“bayan”为地名的,多见于内蒙古新疆黑龙江青海,但在中原地区亦可找到。如“白洋淀”,“鄱阳湖”等。

细考“bayan”,可推上古“伯益”。伯益(大约生活于公元前21世纪),一作伯翳、柏益,又称大费(ba),他是赵氏先祖与秦朝之祖,是黄帝第四代孙。其父皋陶为上古四圣之一。由于伯益助大禹治水有功,被舜帝赐予黑色的旗旒,并赐为赢姓,任命其为东夷部落的首领,又将其女儿赐伯益为妻。大禹在位末期,需要推选新的继承人。大家都举荐伯益之父皋陶为新的继承人,然而皋陶还没有继承王位就先于大禹而死了。伯益是皋陶的儿子又素有贤名,因此大家又推选伯益做继承人。对于伯益的正统继承人地位在《史记》和《墨子》之中都有文字记载。《史记·夏本纪》记载:“举益,任之政。”《墨子·尚贤》:“禹举益于阴方之中,授之政,九州成。”

《史记》记载大禹死后伯益继位称王,但是各方的诸侯部落更愿意拥戴大禹的儿子夏启,拒不服从伯益,伯益迫于压力只能让位于夏启而后隐居到箕山南麓。但是《竹书纪年》却记载不一样,大禹死后他的儿子夏启继承王位,伯益因为和夏启发生了争执,所以在夏启登位6年后背夏启所杀。

我国最早的唯一记述东方帝俊神系的《山海经》据传是伯益所作。西汉刘歆《山海经表》:“已定《山海经》者,出于唐虞之际……禹别九州,任上作贡,而益等类物善恶,著《山海经》”。东汉王充《论衡·别通篇》:“禹主行水,益主记异物,海外山表,无所不至,以所记闻作《山海经》”。东汉赵晔《越王无余外传》:“(禹)与益、夔共谋,行到名山大泽,召其神而问之,山川脉理、金玉所有、鸟兽昆虫之类,及八方之民俗、殊国异域、土地里数:使益疏而记之,故名之曰《山海经》”。

“白羊部落”最有可能出自“伯益”部族。从伯益被杀,“白羊部”就开始了辗转迁徙之旅。经过十多个世纪的艰辛跋涉,于春秋之际落脚晋北,到匈奴冒顿单于之时,又徙往河套一带。《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冒顿单于时:“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索隐》引如淳云:“白羊王居河南。”可知,冒顿单于之时,“白羊部”被并入匈奴。前140年汉武帝即位。西汉王朝经过近70年的休养生息,国力充实,汉武帝采纳主战派大臣的意见,对匈奴实施反击。派卫青、李息率大军从陕北经云中向西北河套进攻,沿外长城向南折回,再沿黄河、傍贺兰山返抵陇西,将匈奴右贤王属部楼烦王、白羊王部击败,俘杀甚多,在此设朔方郡,移民10万戍守边境。

根据苏日巴达拉哈《蒙古族族源新考》:“白羊,蒙古语,富也。”我们可以从“伯夷——伯益——伯阳——伯颜——伯牙——博野——鄱阳——巴音——巴彦——白羊……”在中华大地的流布,细察远古“白羊部落”繁衍迁徙的艰难之旅,也深深体会到一个部族顽强不息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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