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姑开古城墙
□ 周春荣
九里山前摆战场,牧童识得旧刀枪。白发渔樵诸事懒,闲散,坐谈古今论兴亡。
有夏商周秦连汉,三分南北到隋唐。看到史官褒贬处,得趣,不摇纨扇自然凉!
用这首词套在纳雍县姑开古城墙遗址上,应该是恰如其分的。虽无“史官褒贬”,但当地人偶然拾得的旧刀枪一类倒不少,毕竟,古城墙下是动过干戈的。
姑开古城墙是鲜为人知的。其实,很多自诩“土著”的姑开人恐怕还不知道古城墙这么一个去处,我也是5年前从朋友那儿辗转得知的。沿着文字布下的陷阱一步步离开姑开越来越远的今天,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应该去拜谒一下那被鹰隼俯视够了的古城墙。
冲着古城墙厚积薄发的历史积淀,我去了。
在姑开千沟万壑的崇山峻岭之间,几乎每一处地方都依附着一个蛮好听的名字。然而,姑开古城墙所在地“箐口”,乍一听就有些阴森森的感觉,硬是让人心先凉下半截,越发要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角度上去想。
我是在夏日里某个雨后初霁的时分抵达古城墙的。
那时正值端午前,满地的野草莓正熟得叫人眼馋,洋芋花也开得正灿烂。
我在瞬息万变的岚气中向城墙走去,城墙从时间深处向我走来,彼此进行着无声的交融和剧烈的碰撞……走近,仰视古城墙所背靠的地形,我禁不住暗暗称奇。其扼二川一口之险:西临曾家沟之陡峭,东凭甘家沟之峻险,北有葫芦口之险要——两川一削万仞,壑幽崖峭;一口形似瓶颈,易守难攻。确实算得鬼斧神工,妙然天成。凭借如此固若金汤之险,如若再于南端筑墙设堡,守以重兵,那就应该说是万无一失了。
甘家沟一带的耄耋老人说,城墙是清初时候修筑的。据我推测,其动因大概离不开“吴王水西之战”。“吴王”就是坐镇昆明的云贵总督吴三桂,其奉命围剿水西,战火烧到水西安氏的地盘上。本来,偏居姑开一隅的安氏“分舵”,日子是过得相当不错的,然而给吴三桂这么一闹,就不得不作些防范了。于是,古城墙作为防范的实体,就在那扼二川一口之险的土地上突兀而现,于是,缺少风云激荡的姑开史又在这里多出了峥嵘崔嵬的一节!
面对那一段逶迤的古城墙,可以想见当时的主人为之煞费心机的场景。据传,砌筑城墙的石头是从几十里外的建新河运来的,共有四五千之众参与搬运,然而满打满算,当时的姑开人口怎么也凑不足这个数。由是一想,实在不难得到这样的结论:在抵御外敌方面,人类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历来都超乎后人的想象。
前不见古人。极目之处,那些长满了野草的墙身,巍巍然挡住了造访者的脚步。这里局部的打打杀杀没少过,但长达数月的两军对峙有没有呢?问打樵的山民,摇头,显然不知。对这段耗时与耗工都很见场面的古城墙而言,不知道这是幸运抑或是不幸。
如果历史的厚重一定要以不幸作为代价,那么,古城墙的前后应该荒芜着无数阵亡者的坟茔才对,然而这里的坟茔却寥寥无几。实际上,古城墙是经不住长时间的两军对峙的,问题在于一个“水”字。也许,当初的建墙者不是没有想过,而是大风起兮的局促容不得他们多想。
山上路,草间露,今人种田古人墓。古城墙中部已坍塌了好长一处,坍塌的地方已被农民补上了庄稼,坍塌的石头却被当地农民搬去砌了圈舍,至于墙头的两尊石狮,据说20世纪70年代就被人搬走了;前些年,一位犁地的农民又拾到了一柄上锈的宝剑以及耳坠、手镯……
梳理越发变得困难了。我从坍塌处攀援而上,进一步深入、靠近、融合于古城墙。也许,不经意的一脚踩下去,踩着的就是几名巡逻兵丁来回走动的足迹,或者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女眷们洒下的几滴清泪……
可以这样说,姑开古城墙占据的空间并不算辽阔浩荡,但它却占据着悠悠300余年的时间。而在空间和时间上,今后的它又将能占据多久?不抚摸墙身绝对没有发言权,而抚摸过墙身之后又被某些东西噎住而不能言语——或许,造访者面对历史的反应,真的只能如此。
山风大了,变幻莫测的岚气又一次顺着两侧的山川直往上蹿。候在车里的司机或许也等够了,我只好心欠欠的下了山。
回来的路上,一个牧羊的孩子坐在路边草地上茫然地打量着我,他或许并不知道,自己正坐着一段厚重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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