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贤德的西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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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鼓吹问何之?赞府行香朔望时。记取从来廉吏好,不祧俎豆四贤祠

作为记述地方风情的竹枝词,其咏其吟,或诉乡梓之亲情,或赞同里之胜景。当然,也有不少颂先贤圣德、述时下善举的。清人徐雪鸿的这首竹枝词,是一件记事的作品,也是一首吟诵的作品。所记的事情就是,每年二月、八月的初一(朔)、十五(望)清晨,县丞(唐时称县丞为赞府)都要去四贤祠祭祀上香。

祭祀,是一种敬畏,一种纪念。清乾隆三十八年(1773),县丞移驻西塘镇并置县丞署,一直到清末署废止,每年的春秋二仲(二月、八月),都要在四贤祠主持举行相当隆重的祭祀仪式,镇上士绅耆老参加。也正因此,说起西塘镇上的祠堂,首先想到的肯定就是四贤祠。

作为祠堂祭祀的四贤祠,始建于明正德十二年(1517),为祭祀知府杨继宗而改建原云隐道院为杨公祠。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增祀参政喻良,改称喻杨祠。清康熙时又增祀巡按庞尚鹏、邑侯莫大勋,遂定名为“四贤祠”。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四位贤德之人,值得从官府到民众都要如祭祖敬神一般地去纪念、去颂扬呢?

四贤祠,或许可以算作是西塘镇上建设最早的贤德祠堂。先后被敬奉入祠的四位贤德之人,都是有益于西塘百姓的官场人物。清乾隆十八年(1753)重修后,督学周煌作有《四贤祠碑记》,曰:“考之祭法,法施于民则祀之。能御大灾、捍大患则祀之。”那么,喻杨庞莫四人又是何德何能被立名于祠的呢?记云:

斜塘镇有四贤祠,里民建以祀喻杨庞莫四公者也。按前明永乐中,参议喻公良,四川叙州人。郡遭水灾,驻节斜塘治之,筑东根古坝,民赖以甦。成化中,知府杨公继宗,山西阳城人。宣德达情不畏强,御治行为天下第一。里民思慕二公之德,没世不忘。正德中,县丞倪公玑以给谏谪官在邑,多所建置。民请岁举社祭,始为二公合立一祠。嘉靖中,知县于公业嘉民之义,官为置田合绅士捐置者,令守祠道士掌之,以供春秋二祭。祭则以绅士中年长者主焉。嗣后,巡按御史庞公省庵,锄击豪强,复立祠以报其功……本朝邑令莫公大勋清丈田地,厘剔赋役,创立官收官兑法,民甚德之。于是里民奉栗主合祠于喻杨二公之侧,续增祀田共得三十四亩有奇,题额曰四贤祠。而祠之名以定,康熙年间事也。

从上述之《记》所云,喻杨庞莫四人之于里民之作为各异。喻良治水筑坝,杨继宗亲民善治,庞尚鹏锄强助弱,莫大勋轻徭薄赋,都有德于民、有益于民。所以,里民也以敬慕之情祭之。知县莫大勋清康熙十年(1671)重建便民仓时,在仓柱上刻有这样一联,“一粒悉属民膏,观千仓万箱当惜辛勤物力五斗漫叨国俸,念三农九府敢谕清白臣心”,道尽了他亲民怜民的真情。在翻阅志书探求让人崇敬的先人的功德贤明过程中发现,嘉善各地都有旌彰贤德的祭祀祠堂,如乡贤祠、表贤祠、五贤祠、六贤祠等。其实,崇贤敬德,是历朝历代从官府到民间共同的信仰,也是传统文化之中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良心与德性。

在西塘镇上,位于烧香港的圣堂,原名叫庞公祠,建于明万历三年(1575),是祭祠四贤中的巡按庞尚鹏的。那么,就有了这样的一种猜想,之所以会将河港名之为烧香,应该是和祭祀庞公也有关系。清康熙年间四贤合祀以后,改成了关帝庙,更名为圣堂。不过,庞公锄强助之侠气,和关帝赤胆忠心之义气,倒也是同声共气的。

四贤祠早在清末就改建成了学校,名之为四贤祠小学。对于百余年来的西塘镇人来说,四贤祠已经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记忆。作为西塘镇上第一所现代教育的学校,或许还是几代西塘镇人难以释怀和忘却的童趣和天真。只可惜的是,时至今日,四贤祠无论是作为祭祀先贤的祠堂,还是而后改作成充满了童真和欢笑的学校,都已不复存在。行于那条小巷之间,相对于沿河廊棚底下的热闹与喧嚣,只留下了四贤祠之名的那一片地方,倒是要安宁、静谧许多。当然,也就让人有着更多的遐想与感慨。

2

去烧香港的两岸走走,去听听圣堂会告诉些什么,去看看五福桥畔还留下了些什么。

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两棵银杏树。位于烧香港坟浜弄内,有两棵种植于明代中丞陆垹祖父墓前的银杏树,被称为“陆坟银杏”。

清人徐雪鸿留有这样一首竹枝词:“华表摧残卧绿莎,令威不返待如何?荒邱一篑无人问,细雨轻风待牧歌。”在能够查阅得到的西塘竹枝词中,写到陆垹或者陆坟的作品不多。从这首词中,大概可以知道这么些信息:一是那地方应该是陆氏家族的一处坟地,不仅有陆家的祖墓,而且还有陆垹的坟墓。诗句中引用了“令威”化鹤还乡的传说,就是想告诉我们陆垹死后也是归乡入土的。二是陆墓前原先是树有华饰的石柱(华表)的,说明了陆垹死后尽享的荣耀。只不过历经几百年风雨后,已是华表残卧,荒邱一篑。

潘光旦先生在《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中,对嘉兴陆氏一族,又分列了嘉善陆氏、平湖陆氏、海盐陆氏、桐乡陆氏。不过,按照潘先生通过对嘉兴望族血系分图、血缘网络图、世泽流衍图的制作,统计出每个血系的世泽流衍为8.3世,每个望族平均维持有200余年,兴废盛衰的关键是遗传、教育,以及移徙、婚姻、夭寿等。也就是说,嘉兴地区(包括嘉善)历史上涌现的诸多名门大户,大多只沿袭了一二百年的辉煌。所以,陆氏家族的祖墓宗地,到清末变成了荒芜之地,也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了。

那么,作为清官的陆垹生前到底有哪些作为呢?历代志书中,陆垹都列传于“名臣”卷中。细读之,所志其实仅二:一是其与严嵩,二是其在任之作为。与严嵩之间的事可见其人格,在任之作为可见其能力。

将志书中的传记读之再三,发现陆垹与严嵩其实并没有交往,而且对如此位高权重的严嵩,陆垹竟然是很不屑与之相交。陆垹是明嘉靖五年(1526)的进士,入仕之初任职刑曹。为平反冤狱之事,多于大理寺卿意见相左,朝议又都以陆垹之议为是。时严嵩屡次前来拜访,陆垹都拒而不见。严嵩就托人私询其意,陆垹很坦然告之:“此人虽赫赫有时名,实奸雄也。”因此,便得罪了严嵩。后来,陆垹任职兵部武库郎,出知常德武昌、岳州,在任期间“崇节俭,宽逋赋,省讼狱,开荒田。岁饥竭仓库设法赈贷,活饥民数百万”。但把持朝政的严嵩因前事怀恨在心,所以,陆垹虽清廉勤政如此,却依然“十年不调”。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叫伊敏生的御史前来巡检,不知陆垹的官运会是怎样的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断然不会去巴结严嵩。御史伊敏生是奉旨巡检至府,因陆垹“供奉甚薄”,就径直去了衙内府上,只见“惟老苍头二人,敞筐无锁。检之,残书百帙,布衣数”。因此,伊御史就特为上疏举荐。

接下来的陆垹之所为,真的是更见其风骨的。被荐进京,依旧不去拜谒更加有权势的严嵩。倒是严嵩做得很小人的样子,“遣人讽谕之”。而陆垹真的非常光明磊落,对曰:“受职天朝,拜恩私第,贤者犹不为。况未受官而先谒权贵乎?”正大光明,掷地有声,自始至终都未去谒见严嵩,是为真君子。陆垹后升任太仆少卿,又以佥都御史巡抚河南。未几乞归,年五十五而卒。

“门前车马稀,苔色入帘青。”陆垹以一生的清贫坚守、勤政作为,不事权贵,不畏倾轧,不趋炎附势,不谄媚巴结,书写了一种让人肃然的尊严、一份让人敬佩的人格。那么,站在这两棵银杏树下,除了那种高大和坚挺之外,你还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3

再走回到烧香港,走回到五福桥。五福桥始建于明正德年前,或许更早。因为在烧香港东北的福源宫创建的年份是宋咸淳元年(1265)。如果是为了方便港南的民众前去福源宫进香,那么建桥时间应当会更早些。只不过先前所建的不一定是石桥,而且也不一定叫“五福桥”。

百度告知:“五福”原出于《书经》和《洪范》,是古代中国民间关于幸福观的五条标准。第一福是“长寿”,第二福是“富贵”,第三福是“康宁”,第四福是“好德”,第五福是“善终”。求仁得仁,求福得福,一直以来是民间传统的信俗。民众之所以要去福源宫进香膜拜,祈求的就是这些福分。现存的单孔石板五福桥,是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重修的。福源宫虽经历朝历代多次重建重修,终于在清咸丰十年(1860)的战乱之中彻底废毁。留下了五福桥,倒也依然可以让民众寄托美好祝愿。

而就在这五福桥的南端,有一处前后共五进的老宅,让人们纪念着一位被誉为“人民公仆”的平民市长:倪天增。那座老宅就是倪宅。

倪宅是清末民初的民居建筑,面阔五间,坐南朝北,正厅名承庆堂。倪氏家族是西塘的书香门第,倪父倪维熊新中国成立前曾任宁波鄞县建设局局长、乡村电话局局长,新中国成立后先后任宁波工商联筹备委常委、浙江省政协委员、民革省委委员和宁波市副主任委员等。倪天增1983年45岁时当选上海市副市长,分管城乡规划建设与管理、交通邮电、防灾抗灾等工作。有两个成语相当形象地体现了倪天增为上海人民住行奔走,为上海城市建设操劳的状态:栉风沐雨、任劳任怨。

倪宅作为倪天增的故居,2004年被列为县级文保单位。为了纪念这位为民劳累的人民公仆,专门将老宅改建成了倪天增故居纪念馆,并被命名为浙江省廉政文化教育基地。

“陆青天,如明月,青天无不青,明月有时缺。”据说,这是陆垹在武昌任职时,传唱的一首儿歌。从喻杨庞莫四贤,到陆垹,再到倪天增,从古到今,凡是心中装着百姓,一心想着民众疾苦冷暖的,都是百姓眼里的“青天”,都是百姓愿如敬祖尊神那样去祭祀、膜拜的人。因为,他们是百姓心中的圣贤大德。敬尊和祭祀他们,就能获得福分,就会得到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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