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水《九龙山•龙吟河》|第一章九龙山下的千古之谜(一)
作者:王玉水/原创图片:一孔之见/白泉山书院 让读写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第一章 九龙山下的千古之谜
1
很久很久以前,公孙榆树的太祖爷爷的太祖爷爷还没有出生。
一个月光明媚之夜,一片五彩云霞突然飘落在这个谁也不知道叫什么“坡”、什么“村”的坡下或村口,伴随着一阵叽叽嘎嘎的叫声,五彩云霞变成一只光芒四射的金鸡,顷刻间便钻入地下无影无踪。第二天人们便惊奇地发现,村口的官道边上一夜间长出一棵酷似报晓雄鸡的大榆树。从那一天起,每到黎明时分,大榆树下总会传来第一声报晓的鸡鸣。之后,整个村子的鸡都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榆树坡”的村名也由此而传之山里山外。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榆树坡下差不多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谁也说不清过了多少年多少代,一个掘坟盗墓的“南蛮子”在大榆树下整整守候三个通宵,第三天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一只金光灿灿的雄鸡从树上跳下,伸长脖子,就地“喔喔喔”地打起鸣来。南蛮子喜出望外,一个青蛙蹬腿扑了过去,明明已经抱住金鸡,可那只金鸡一扑棱翅膀,便化作一缕金光钻入地下,顷刻间没了踪影。贪婪的南蛮子似乎觉得金银财宝比小命更重要,干脆卸帽脱衣,挥起盗墓的“洛阳铲”,伴明月星斗,划弧光幻影,在金鸡消失的地方拼死拼活地挖了起来。南蛮子很辛苦,也不怕辛苦,诱人的宝贝,让他早就忘了筋骨之苦和性命之虞。不多时便挖到一人多深。不知疲劳也不知死活的南蛮子似乎听见地下有金鸡的咯咯叫声,正欣喜之余,突然脚底一空,一声惨叫跌入万丈深渊,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南蛮子的一声惨叫,似乎没有绕过榆树坡人的耳朵。第二天,人们谁也没有发现南蛮子挖了一夜的深坑在什么地方,倒是盗墓的洛阳铲扔在大榆树下,衣帽鞋袜却丢在龙吟河边。那时候龙吟河水势茫茫,淹死个南蛮子该不在话下。
有人说,这小子的确是挖到了金鸡,但抱着宝贝过龙吟河时被淹死了。南蛮子没有盗走金鸡,却葬送了自己一条不辞辛苦却又充满贪婪的小命。
榆树坡夜半鸡鸣和南蛮子盗宝的奇闻在九龙山的沟沟壑壑传了一代又一代,也让一代又一代的县太爷信乎其神,上任之初都会千篇一律地带着县吏衙役,抬着烤熟的猪头和贡品,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地来到大榆树下。一根两丈红绫绑在树杈子上,十数根指头粗的高香在树下点燃,一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烟云缭绕。县太爷带所有衙皂随从一齐跪在地下,又一齐把屁股高高撅起,煞是壮观地朝着大榆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才齐声祈祷五谷丰登、百姓富裕,天下太平。
老榆树昂首挺立,似开似合的双翼和高高翘起的尾巴,随山风一仰一颌,活脱脱一只顶天立地的大公鸡。老榆树岁数究竟有多大?榆树坡无人也无法知晓,可老榆树的遮天蔽日却让榆树坡人为之骄傲和习以为常。打个比方说吧,全村七八十口男女老少在树下议事集会,天阴下雨淋不湿衣服,天晴日晒照不着屁股。最让榆树坡人兴奋的莫过于康熙爷西巡时闻九龙山下龙吟河畔有轩辕黄帝庙,即绕行百里之遥进九龙山,涉龙吟河拜谒轩辕黄帝。突遇大雨滂沱,狂风四起,庙小人多,且多年失修,君臣随从逾百人怕圣主遭房倒屋塌之虞,即狂奔大榆树下。大榆树居然如宝殿华盖,霎时间风雨绕树远走。大榆树下香火依然缭绕飘悠,康熙一干人无一丝风雨之扰。康熙爷万般称奇,随称“天下神树”。一曰:天下少有之神树;又曰:替天子帝王挡风遮雨;三曰树下乃“天下”也。随树下重摆香火,一祭始祖轩辕,佑江山社稷盛世永年;二拜天下神树,驱狂风暴雨护驾有功,三祈四方百姓,念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康熙的金口玉言,让“天下神树”香火日盛,名闻遐迩。
老榆树历经千年,但依然满目苍翠,它身后四五十步远的轩辕庙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墙歪垣裂和一次又一次修葺翻新,世事沧桑中,庙里头公孙家的老祖宗——轩辕黄帝,灰头土脸,正襟危坐逾千年纹丝不动。康熙爷面目凝重曰:轩辕黄帝,姓公孙名轩辕,中华始祖,三皇五帝之首。早年战炎帝、杀蚩尤,一统江山。北逐荤粥,合符釜山,威震塞北漠南。回返涿鹿,途径九龙山时留下公孙一族,安营守土,繁衍生息至今。公孙氏族,乃皇族后裔也!随赏公孙一族人均羔羊十只,以表祖上盛德,以济后人之困。且下旨重修公孙轩辕黄帝庙,赐御匾“佑庇天下”。康熙大帝似在说轩辕黄帝功德无量佑庇天下,还是说自己扶贫济困佑庇天下,还是礼赞大榆树风雨如磐中给自己挡风遮雨立下盖世奇功,只有康熙爷心知肚明。
二百五十多年过去,大榆树依然龙盘虎踞,沧桑中愈显苍翠葱郁,虬枝勃发。当年给康熙爷拴马的那根秃枝居然在逝去的岁月中逐渐演变成长为一只惟妙惟肖的“龙头状”。细心的老七爷居然能洞察入微,看出其龙的犄角和龙须龙颜,还能分辨出龙眼龙鼻子。公孙家的后代们在老七爷的指点下,越看越像,越看越如痴如醉,越看越觉得大榆树的神秘和伟大。
老七爷在同辈中排行老七。山里人起名简单,老七爷的父辈们居然也想不出还有比公孙老七更好的名字,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如今大半辈子过去,公孙老七经历了“小七、老七和老七爷”几个阶段,依然没有一个高雅文气和叫得响当当的大名或雅号。但似乎并不妨碍公孙老七成为山旮旯里的乡野“达人”。老七爷大字能识几箩筐,随口能说出好几个“之乎者也”,在榆树坡下甚至龙吟河两岸都是公认的文化人。老七爷说出的话就是铁板上钉钉,就是金科玉律,就是砸在地上的吐沫星子——不砸个坑儿也得弄湿它一大片。
“咱榆树坡的老榆树为啥能惊动康熙爷,那是因为有咱公孙家的轩辕黄帝庙。轩辕黄帝是谁?说起咱公孙家的那位先人能吓死人。”公孙老七每每说起自己的祖先,满脸都是骄傲和自豪:“咱公孙家的老祖宗是谁?轩辕黄帝。轩辕黄帝是咱公孙家也是全中国人的老祖宗。太史公《史记》中说:黄帝者,姓公孙,名轩辕。轩辕庙就是铁证。据老辈人讲,老祖先公孙轩辕北逐荤粥时曾在这九龙山神龙峰上安营扎寨,只不过几千年风吹日晒,洪水冲刷,山高峰险,后辈儿孙再没人见过先人的遗迹罢了。咱榆树坡公孙家无疑是轩辕黄帝子孙,是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皇族后裔。相比柳树沟姓熊的算个屁!你能说出姓熊的从古到今最大的官是谁?说不出吧?姓熊的不出名人出稀泥软蛋,出熊包,辈辈都是熊包!”
公孙老七说得诙谐,说得幽默,也说得认真。榆树坡人想笑,但看看公孙老七没笑,都憋了憋没笑出来。只有公孙镢头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还憋出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响屁,惹得榆树坡人都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公孙老七皱了皱眉头,想憋一憋,可公孙镢头一连串的非同一般的响屁还是让公孙老七没有憋住,也跟着爆发力极强地笑出声来,榆树坡人这才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榆树坡人都复姓公孙。公孙老七的说法,让他们扬眉吐气,满脸都是自豪。河对面的柳树沟姓熊的听了不服气,可也拿不出个像轩辕庙那样的真凭实据。柳树沟的熊麻子听了却仰天一笑,也来了一句:“放他妈的曲里拐弯儿屁!啥叫公孙,公孙是天下人的孙子!”
每年正月初三,是黄帝的生日,公孙老七总会带着榆树坡公孙家一门老小,到轩辕庙三拜九叩地给老祖宗庆贺说不清是几千几百几十几年的生日寿诞。轩辕庙虽旧且破,但与那些高低不一的柴门草屋和残垣断壁相比依然鹤立鸡群。四合院砖木结构,坐北朝南,高高在上,蹬九级台阶才能踏入正殿。正殿里的黄帝公孙轩辕泥塑虽灰头土脸,但依然是巍巍然一副千年不变的帝王之气。
先有轩辕庙还是先有老榆树,榆树坡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树为何人所栽,栽于何年?庙为谁人所建,始建于哪年?成了九龙山下、龙吟河畔、榆树坡上两个千古之谜。一次公孙镢头问公孙老七,老七小眼睛一瞪说道:“哪一年?取下一块砖头都是秦砖,揭起一块瓦片都是汉瓦。老祖宗帅师北上驱逐荤粥时比秦时还早两千年,你说多少年?”公孙镢头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没能明白该是多少年。
轩辕庙和与它相伴千年的老榆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世世代代的榆树坡人和那条不知何年何月走来、又流向何年何月的山间清溪。公孙家的老祖宗们口口相传,这条山间清溪左拐右转,出九龙山,经榆树坡,原本是上天派往凡界给轩辕黄帝看家护庙的一条苍龙,天长日久化作一条清流,滋润着榆树坡下这块土地,维系着榆树坡人的繁衍生息。老祖宗便给这条温存轻柔和悄无声息的潺潺流水,起了个气薄云天的名字——龙吟河。那只被南蛮子差一点盗走的金鸡,其实是陪伴这条苍龙的一只凤凰。龙凤呈祥,榆树坡着实是这穷乡僻壤的一块风水宝地。
龙吟河在榆树坡下大大地绕了个弯子,把一片冲积小平原绕进了榆树坡。榆树坡人把这块小平原叫南河湾。南河湾地势平坦,土质肥厚,庄稼长得有模有样,是榆树坡人的“眼睛珠”,也让对岸的柳树沟人嫉妒又眼红。有了南河湾,榆树坡人的日子虽不富裕,但活得滋润。有人站在榆树坡上俯瞰坡下,赫然发现和老榆树一样,南河湾也形似一只昂首长鸣的雄鸡,榆树坡人越发相信天降龙凤和神树鸡鸣之说。
九龙山横亘在塞外高原的中部,是草原名山大青山的余脉。据公孙老七讲,九龙山是由九条山系组成,山势雄拔险峻,站在山的最高峰,山岚清悠,雾霭苍茫,九龙山犹如雾海中的九条游龙,煞是壮观。龙头所聚之处,就是那条从峰峦叠嶂中流出的清溪——龙吟河口。有龙脉在此,才会有黄帝北逐荤粥、康熙西巡避雨掌故发生。龙吟河是一条龙,老榆树就是它高昂的龙头,南河湾则是陪伴在它身边、脚踩一片祥云的金凤凰。榆树坡坐落在九条龙口衔交汇之处,此乃天意,有天意所在,老榆树下、榆树坡上迟早还应该有贵人降临。
在榆树坡人看来,公孙老七谈古论今,肚子里有说不完的文化。他不止一次地这样说:榆树坡人不仅衣食无忧,且必有大贵人出世。
谁也没有想到,公孙老七说下这话还没有超过一代,一个大英雄、大人物便在榆树坡上横空出世,让沉寂了千年的榆树坡,在方圆十里八村名声大噪。这个大英雄、大人物就是公孙来财家昨天刚认老榆树为干爹的宝贝儿子——公孙榆树。
当然这是后话。
2
尚未出生的公孙榆树的爹公孙来财进了城有点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找到县衙,看见两个当兵的头上戴着大檐帽,端着长枪一左一右地在衙门口站岗。当兵的脸都拉得老长,像两尊门神。来财想表弟应该就在里边,但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好饥肠辘辘地在不起眼的墙旮旯里蹲着,希望表弟能从里面突然出来。
表弟姓孙名友胜,小来财两岁,是来财姑姑家的独苗苗,两岁时父亲被刀客撕了票,不到一年母亲又死于肺痨,小友胜成了无爹无妈的孤儿。外婆可怜外孙,干脆让外孙也姓了公孙,和来财一起叫来财妈为妈,算是又添了一个公孙之后。公孙友胜一天天长大,慢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个人常神神秘秘的往九龙山里钻。外婆怕小外孙被狼吃了,去找小叔子公孙老七商量,老七沉思半天说道:那倒不会,这娃子有心眼,只是心思也重,不要学坏了。外婆说:我娃不会。过了几年外婆死了,公孙友胜在外婆的坟头前坐了整整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但托捡粪的公孙镢头给来财家留下个话:不要找他。他要出去闯荡闯荡。
公孙友胜一走好几年,说是去了很远很远的省城。有人见过他,没去省城,破衣烂衫在龙山县城的街上流浪乞讨呢。又过了些时日,有人看见他又衣着齐整,从一个大户人家出来,像是这家人的奴仆之类。又过了些年,有人看见他穿一身制服,在县衙门口派头十足地和一个戴大檐帽的人说话,那个大檐帽却不住地点头哈腰。
……
站岗的已经换了两次,还没看见表弟出来。公孙来财的肚子饿得慌不说,眼看天也要黑了,总不能溜房檐卧台阶吧。他顾不了许多,是死是活也得找见表弟,便站起来缩着身子一步一趋地向站岗的走了过去。两个站岗的看见这个“山老大”走来,一齐嘁哩喀喳地把长枪对准了他。公孙来财哪见过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说:“我寻我家兄弟……”
“谁是你的兄弟?滚……滚开!”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在了公孙来财敞开的肚皮上。正在这时,衙门里面跑出来一个一样带着大檐帽,穿着蓝制服的人来,腰里还挂着一支洋枪,比站岗的神气得多得多。只见他边跑边喊,“二位兄弟且慢。”两个站岗的赶紧打了个敬礼收起枪来。公孙来财一眼就认出了是孙友胜,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友胜……”
友胜摆了摆手,示意外面说话。公孙来财跟着神秘的表弟向不远处的一家叫翠华楼的饭庄走去,老远就闻到猪肉豆腐炖粉条的香味,更感觉饿得要命。友胜要了两碗馄钝和两个大白蒸馍,这才对来财说:“你不要命了?大哥知道这是啥地方也敢往里闯?”
来财说:“不就是个县衙吗?县衙不就是喊冤升堂的地方,咋能动不动就要人命……”
友胜神秘地说:“这是大帅行辕。知道啥是大帅行辕吗?”
来财摇了摇头。友胜告诉他,大帅行辕就是大帅路过办公的官邸,也是吃喝拉撒的地方。亏得大帅在绥宁衙署没有出巡,要不这行辕,不,整个县城都得戒严。当兵的看见你不顺眼说挑就挑了你啦!
友胜看来财眼睁的核桃一般,又问:“知道大帅是干啥的吗?”
“是个领兵的吧?”公孙来财想起了穆桂英挂帅。友胜笑了一下又告诉他,大帅就是冯大帅,领兵的不假,但老百姓的事也管得了。整个绥宁省都是他的,手下的队伍几十万,专杀闹事的南蛮子和革命党。”
来财的眼睛又变成了两只核桃。他知道南蛮子,偷过老榆树下的金鸡,但不知道啥是革命党。
“算了,一句两句话说不清,反正你不是。可不是归不是,这些王八蛋给你一颗子儿,说你是革命党你也白死。”表弟的一番话说得来财浑身凉飕飕的,眼珠子翻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
“好了,还是说说家里的事吧……”
听友胜要问家里的事,来财话一下子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友胜见大哥红着脸又垂头丧气的样子,便觉得不对劲儿,心想大哥刚刚娶媳妇没几天就跑了出来,肯定有问题。便笑了笑说:“来城里办事?”
来财摇了摇头。
“叫大嫂撵出来啦?”
来财刚点了一下头,又赶紧摇了摇,把头低得顶到了桌子边。表弟哈哈一笑,“不是大哥那东西不好用吧?”其实友胜只是开句玩笑,没想到还真说到了痛处。
来财的头差一点头就钻进裤裆里了。红着脸说:“友胜,你说我咋白长了个鸡巴玩意儿……”
友胜一仰头差点把吃进嘴里的馄钝喷了出来,“好了好了,还真让兄弟说着了!今天晚上兄弟就带你去治病,保管手到病除!”说完又极度神秘地低下头,嘿嘿一笑。
……
公孙来财身高马大,体魄强健,只是比媳妇小了两岁,正是激情似火的年龄,可不知什么原因刚入洞房那会儿,做起那事来一次也没有让自己和媳妇满意过。有一次,黎明时分刚有点意思,赶紧凑到媳妇那光不溜湫的肚皮上,谁知还没来得及张罗,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败下阵来。媳妇气得一翻身,肚皮就朝了下,来财偌大的身板儿轻而易举地从媳妇的肚皮上掉了下来,差一点就滚在地上。
公孙来财又一次在媳妇面前失去了一个做男人的体面和尊严,不知是和媳妇还是和自己怄气,低着头抱着扫帚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嘶嘶啦啦地扫着院子。
来财妈心疼儿子,悄悄地把儿子拉到自己屋子里,压着嗓子说:“儿子,好事也得悠着点,别累死累活的,身子骨能受得了?”
来财脸一红,摔下扫帚就出了大门,一溜烟儿跑到老榆树下,晌午了还没回家。来财媳妇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光怄气也不是回事儿,这事儿怕是自己也扭捏得不够,便扭着屁股到老榆树下去寻来财回家。
来财是头倔驴,见媳妇一扭一扭地朝老榆树下走来,一赌气下龙吟河,顺着官道一溜小跑。他想起县城的表弟,多年不见,只知道他好像当官发了财,找他弄点事干干,说不定还能混出个日月来,至少也让自己的身子骨歇息两天。
……
夜幕降临,繁华的县城一下子黑灯瞎火,黑黢黢的犹如一片鬼域。偶尔有几束忽明忽暗的灯光,鬼火般地在人影朣朦中晃来晃去,越发给这座不大的小城蒙上一层隐隐的惨淡和恐怖。
来财在山里头走夜路是家常便饭,只要有根棍子,碰上只饿狼他都不怕。可这时心里却七上八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好在身边有个腰里挎着洋枪的表兄弟。公孙友胜却没有一丝恐惧,他一只手挎在腰间的洋枪上,一只手握着一个手电筒,在黑暗阴森的小巷道里,一边照着脚下的道路,一边叮咛大哥慢点。来财很是纳闷,不知道兄弟这是去哪儿?黑暗中友胜神秘地嗤嗤一笑,说是看病,去大夫那儿。
前面豁然开朗,一下子人声嘈杂起来。一条不是很长的小巷出现在眼前。小巷里朱门玉阶,红灯高挂,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描眉画眼,扭腰晃臀,嗲声嗲气地卖弄着各种风姿,让公孙来财一下子头皮发紧,脑袋里一片空白,从上到下顿时出了一身臭汗,抖着嘴唇磕磕巴巴的问道:“兄弟,咱来这里做……做啥?”
公孙友胜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摆了摆手说:“做啥?给大哥看病呗。这些女人本事大着呢。喂,过来几位,让大哥挑一挑。告诉你们,有点特殊情况,伺候好了,另有赏钱!”说时迟那时快,早有几个一身香气的女人顾不得公孙来财一身发臭的汗腥味,呼呼啦啦地一拥而上,揪胳膊拉袖子,嬉皮笑脸地把他往屋里拽,吓得公孙来财一个劲儿挣扎,嘴里还撕心裂肺地喊着“兄弟……哎,哎……友胜……”
公孙友胜甩了甩袖子,嘻嘻一笑。早有一身骚味的老鸨过来搭讪,“吆,孙长官今儿请客?孙长官是个有身份的人,今儿咋请这么个土包子?”
吃饭的时候,当着公孙来财的面,友胜不好意思,其实他一到县城,便又姓了他的孙姓。按他自己的说法,不是自己寄人篱下对公孙家有什么不恭,而是流落街头时怕辱没了公孙家“天下第一皇族后裔”的名声。他暗自寻思,等他有一天能光宗耀祖,他还是公孙友胜。所以,在整个县城都知道他姓孙,叫孙友胜。
“土包子?我操,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本人的大哥,拔根汗毛都比你的腰粗。我大哥刚刚从西安做了笔大买卖,一路风尘,差点被土匪要了小命,心有余悸,来这里放松放松。好生伺候,别他妈的财神爷面前打盹儿。”
孙友胜稀里哗啦地一顿海吹,忽悠得这位满身骚气的老鸨云里雾里,赶紧吩咐屋里的姑娘们给这为大爷宽衣净身,好生伺候。回头又慌不颠儿地对孙友胜献着殷勤,“今天孙长官请这位大爷的客,老娘我今天请您的客!”
“就……就你?”孙友胜龇了龇牙,掉头要走。老鸨赶紧上前,把他的一只胳膊揽在怀里,腾出另一只手,用红绸子捂着半张嘴说:“老娘哪能伺候了您孙长官呀。姑娘们,过来让孙长官可劲儿里挑,今天不收长官一个子儿!”
……
从花街柳巷回来,孙友胜笑嘻嘻地问公孙来财:“咋样,管用吗?”来财只管羞得低着头不吱声。友胜嬉皮笑脸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大哥尽管放心,兄弟只是想给你治病。”
姑娘们手到病除,来财却觉得没做好事。原本还想跟表弟弄点事情干干,现治好了病,还是回榆树坡要紧。来财从县城回来,没敢直接回家,在老榆树下躺了大半天,还在回味着昨天晚上那云里雾里的销魂时刻,由不住下身又蠢蠢欲动起来,这才想起得赶紧回去,媳妇还等着哩。
原创图片:一孔之见《龙腾凤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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