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心语》第二十五期丨风景这边独好
江东
江东，笔名水工，国家行政学院原图书馆馆长。2000年，在大关挂职任县委副书记。下乡期间， 访贫问苦，留心风土人情，博闻强记，期间创作的优美散文在《大关报》连载，受到读者的喜爱。后辑录为散文集《关河心语》出版，作者对大关的山山水水人文地理了如指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对大关的热爱和关心！现“微大关”对《关河心语》进行连载，期待你的阅读和关注，并对大关人的这位老朋友表示敬意！
时值国庆长假，除去下了两次乡便无他事，遂决定实实在在走一遍黄连河瀑布群。
黄连河瀑布群是大关县黄连河自然风景区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它部分还有由高山湖泊、原始森林、大草甸、竹海、溶洞、溪流等组成的罗汉坝片区，由多层充水型溶洞、小型岩溶石林、大瀑布、峡谷激流组成的青龙洞片区，由人文景观及险峻峡谷组成的云台山一线。整个三片一线构成了一个省级风景名胜区。黄连河瀑布群是由九十年代初期来大关县代职的蔡县长发现的，开发之初曾进行过大力宣传，在省内外很是红火了一阵子，以后由于资金、交通、管理、观念等各方面因素制约，逐渐冷落下来并归于寂寥。而今，县里决定把旅游经济作为大关县今后发展的三大经济支柱之一，黄连河也许很快又能兴盛起来。黄连河公路正在改造成为高等级公路，施工已渐近尾声，但还难以行车，路遇几个中学生步行去黄连河游玩，便邀请上车，一同前往。到达管理处，几个学习撒腿向里跑去，我则站在游览图前仔细查看线路记景点，此前来过三次，或由于下雨，或由于时间所限，均未能真正走进去过，总觉遗憾，今日下定决心一定要走遍，无论象人们所说的五、六个小时也好，七、八个小时也罢，定要走完。
管理处西侧是长长的百丈悬崖，崖壁下拥满绿色植物。我想，若在平坝中卧上一块巨石，再刻上“黄连河瀑布群”，以崖为景，春崖拥翠，该是一个绝好的照相景点，说不定能胜过大理蝴蝶泉那块刻字的石头。往里走，我便开始了一路画线路、记景观，一路拟景名的“游览+勘探+规划”式的“玩”法。原有景名过于直白，我总想为其重新拟名，以增加其文化内涵。下到惊魂峡下，便觉得峡谷里瀑声轰鸣、冷气森然。这里集中了十余个景观，危石、曲径、溪流、孤峰、香花、奔瀑，诸多变化，几条瀑布一律如喷雪。我想，若将芦笙瀑、唢呐瀑称为“芦笙腾雪”、“唢呐喧水”肯定更有意境。在怡然居半空中的平台处停下来，眼前一片银白世界，耳畔唯闻涛声轰鸣，巨大的水流訇然而下，湿润的空气挟着水雾扑面而来，磅礴气势撼人心魄，如果这巨大的瀑布有生命的话，它的心性便是一种真正的狂放不羁。我想，此处该叫“狂涛笑傲”——听起来颇有几分江湖武林侠气，的确，那睥睨一切的气概，既是笑对人生的态度，也是面对人世间追名逐利、蝇营狗苟的一种不屑。如此走走停停，胡思乱想，只觉得孤身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峡谷中显得那样弱小无助。
从电站沿着河谷上行，没走多远，遇到同车的几个中学生正向回跑，一问才知，是要回管理处吃午饭。他们奇怪于我只身一人游黄连河，问我：“你一个人耍吗？”我说：“是啊，我一个人耍。”自己也奇怪，为什么是一个人？也许潜意识里是想追求一种宁静的境界？走过团圆瀑，我记下了“三瀑喷玉”；走过水上大舞台，我记下了“平台舞浪”；走过台中台，哦，此景不用再记，第二次到黄连河时，我把这里称为“银河泻地”，听管理处的同志讲，此名已正式启用。再后面记下了“藤萝环夏”、“寒嶂摧银”、“苍阶叠水”、“虎口啸风”、“断崖晴雨”……一直到“滑板清流”。“滑板清流”原名大滑板，是一块12度倾角的巨大岩板，河水长年从上面流过，石上生起一层青绿色青苔。夏天，人们穿着泳衣从上面或坐或躺滑下，嬉笑欢叫着落入下面不足一米深的潭水中，格外有趣。这是黄连河的重要一景。从此分路，向右经半山坡通往白象洞，向前则沿着河谷继续前行。
通常大多数游客在滑板处就向右转了。这一路景色单调，原无什么景名，我在几处起了几个名字，“画箐思秋”与北京颐和园“画中游”之景颇为相似，而“蓝壑望月”则纯粹是受了迪庆香格里拉碧壤大峡谷中“蓝色月亮谷”的启发。黄连河虽不同于碧壤大峡谷，但集瀑、泉、溪、潭、花、林、石、崖、廊、洞于一体，其秀美奇丽也算得上是独具特色了。白象洞是一个水平狭长溶洞，呈环形，洞中亦有各种岩溶景致，对原有名称我均未做大的变动，还是让人们穿行其间，去体验一种走过时光的感觉，回味最初的风貌吧。从白象洞到电站有一座桥，桥下是珠帘瀑，晶莹美丽。站在桥上，可以看到脚下腾起的水雾中一道七色彩虹，鲜艳夺目，分外动人，将这里称为“阑桥读虹”，恰如其分。沿着小路，贴着山崖，有一条小小的水渠，看上去不起眼，但它却是大关非常著名的“红旗渠”——出水堰。它起自玉碗乡出水洞，止于黄葛乡田园村，环绕山崖长达74.8公里，上万亩田地被它所灌溉，无数的大关人为它所滋养，它是大关人的生命之水。出水堰始建于1958年，前期工程竣工于1987年，尾堰工程至今仍在继续。在几十年漫长的建设中，一代又一代大关人一钎一锤，劈山凿石，气壮山河，为此付出了58条宝贵的生命，自此，这条弯弯曲曲的流水伴随着58个山一样的灵魂，永远萦绕在人们的心怀。怀着一种深深的幽思，我为这条穿过黄连河的堰渠记下了“曲水萦怀”一名。在这条堰渠旁，还有黄连河的另一个重要景点——水帘长廊。它是一个弧形断崖，上部为泥质砂岩，下部为泥质灰岩，在半截处夹有两米多厚的碳质泥页岩层，受长期风化和瀑水冲刷，这一岩层被淘空后凹进岩体，在崖壁形成一条弧形石廊，廊内平坦开阔，瀑布自上流下，垂挂于崖壁石廊前，成为名符其实的水帘，下面则是一圆形小湖，湖中亦可泛舟。这一景观想来除贵州黄果树瀑布外，国内恐怕极为罕见，如果它能被来云南旅游的人们知晓，可能早已是游人如炽了。
从滑板处沿河谷上行，则又是一番景致了。溪水潺潺、澄潭茵茵，绿树婆娑、青石崔嵬，整个河谷里全部的感受只有一个字：静！我记下了“幽谷逸世”一名，不管是否贴切，在这里能得到一种精神的松弛、心灵的净化却是毋庸置疑的。久居城市，原本浮躁，经过半年多的洗礼，已消褪了许多，那残存的一点儿，至此一行也荡然无存了。在快到水库的地方，路旁有一块巨大而平整的石屏，我思忖，若在上面刻以浮雕或各种文体的“瀑”字，凑成百“瀑”图，当别有一番意趣，此处暂叫“石屏写意”吧。再上边是一个小水库，其清波荡漾让我联想到天上瑶池，该叫它“瑶池清波”。小路通过水坝回转，沿着河谷另一侧半山而行，途经一片岩石，岩体上镶嵌着许多古海洋生物化石，珊瑚、贝壳、头族腕足类历历在目，走过这一段路，能真切地感受到自然界沧海桑田的巨变。不由得暗自感叹，个体的生命实在渺小短暂、一闪即逝，唯有石化的遗骸可以长存亿万年。人之生命亦如此，能为后世所铭记、所景仰的唯有那些为全体生命做出贡献的生命。走在这长长的蹊径上，似乎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如梦如幻。继续前行，梦，便进入了一片杉海之中，轻风拂过，林涛呜咽，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杉林尽处，忽闻书声朗朗，路旁竟有一所学校，稚嫩的童音让我觉得格外悦耳动听，走拢去，恰逢课间休息，便与老师攀谈起来。学校名叫草坪小学，六个年级 多孩子，却只有两个老师，一个是公办的，一个是代课的，两上老师要上六个班级的所有课程，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即便如此辛苦，代课老师每月也只能拿到50元代课费。孩子们衣衫破旧，学校教室尚可，但却没有平坝和厕所，孩子们要上厕所只有跑到农户私人家中。望着围在身旁的孩子们那一双双怯怯凝视我的眼睛，我默然无语。离别上路，脑中只想着如何能盖起一个厕所，全然忘记了还没进校时脑中冒出的“书院童音”一名。经“天外来客”之飞来石，过“岁月沉砢”之天文石，来到情郎瀑下。岩板上数百个水洼映照着蓝天白云，粗砺的崖壁上140多米高处飘下一条素白玉练，高山流水，幽谷凝碧，斜径苔寒，秋风萧瑟。坐下来，沉浸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万千感触却无从倾诉，大千世界，唯有我与瀑布相互凝望、默默对语。想起古时伯牙弹琴，子期解意，子期逝而伯牙绝琴，倍感人生一世，知音难求。
走过珙桐树，走过山茶丛，步步向上。一侧峭壁峥崖，一侧万丈深渊，真正是险峰绝地，气喘吁吁中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快要绝望时，不觉已到了最高点，再前行百米，眼前豁然开朗，脚下已是众山之上。放眼望去，千山竞秀，万里霜红，天高云低，秋色烂漫，一派山河壮丽，顿觉心胸开阔、襟怀坦荡。不禁慨叹，人之行路，必有困顿、蹉跎、坎坷，只有临于绝地而不绝望、不放弃，执着于艰辛努力和付出，才能看到另一番景色，升华到更高一层境界。也惟有达到那样一种境界，才能将一己私利看得更轻更淡，才能视虚荣于浮云，才能进入心底无私天地宽之超然世界。此时，我方明白，之所以要一个人耍，正是想在这片清静天地间审视自己走过的道路，反思自己精神世界的变迁，寻觅大自然对心智的启迪和馈赠。
纵览云天，关山飞霞，黄连河青山碧水，如诗如画。毛泽东《清平乐·会昌》诗云：“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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